夕阳已经藏到云朵后头，灰蒙蒙的雾气从高处往下沉，周遭渐渐弥漫出湿冷的水汽。十旬微微抬头，任由毛毛细雨落到脸上，冰冰凉凉的，挺舒服。

身旁的温元鸣目不斜视地走着，沉重的推车在他手上格外轻巧，可他的脸色却淡地有点可怖，眼中盛满了阴霾的戾气。

“我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若真喜欢那陈小姐，我愿成人之美。”多么善解人意啊，十旬她自己都感动了。

“休想。”

十旬点点头，她也觉得陈静儿是痴心妄想，温元鸣这高冷之花岂是她们凡人能染指的，到最后只是无不遗憾地感叹，“倒是可惜那二百两银子了。”

瞧她这模样，倒是真的很遗憾，显然将自己的未婚夫卖给别人只是件小事，只要有银子就成。

温元鸣明知她误会了，但气极了的他也无心解释。

临近家门，十旬又给了温元鸣一枚铜钱的工钱，还说只要他凑够二百两，自己就把入赘文书给他。

温元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底的怒气久久不散，最后却一语不发地走了。

又是绵绵阴雨，连十旬也习惯了由温元鸣推车，现在为了和温元鸣一道去一道回，她都是摆一整天的摊，一开始爹娘还以为她坚持不下来，结果这十多天来都没听到她喊累。

早课休憩刚过，书院门口冷冷清清的，那几个卖馒头的人今天也没来，剩下两三个小贩也早早收摊回去了。

好不容易送走蹭吃蹭喝的乞丐，十旬转身，就见摊前站了个老头儿，须发皆白，一身粗布短打，最外头是件洗得发白的袄子，看着打扮像是寻常百姓，却又神清目朗，隐隐透出一股儒雅。

“姑娘，你这卖的是什么？”

老头儿面带微笑，仿若未瞧见她脸上的胎记，他身上带着的那股平和宽容叫十旬倍增好感，“老先生，是酒酿圆子。”这是云松书院，称呼先生总没错的。

“难怪这么香，我买份尝尝。”老头儿兴趣盎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十旬手上的动作，忍不住感叹道，“好刀工，好麻利的手法。”

十旬不好意思地笑笑，将煮好的圆子递过去，老头儿也顾不得烫，舀了勺立马送到嘴里，咀嚼时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瞧着有趣。

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下肚，老头儿满意地点头，“姑娘年纪轻轻的，竟有这般手艺。”

“老先生谬赞了，您喜欢就好。”十旬又从缸灶旁摸出一个布包，里头装了两块酒酿发糕，还是温的，“这是我的早饭，准备的有点多了，老先生若是不嫌弃说完话尝一块？”

老头儿客气了两句就接过吃了，又是赞叹连连，“齿颊留香，荷花酒糟做糕点，少有能做出这番清甜的。”

十旬的眼一下亮了，“老先生能吃出荷花酒糟？”要知道，那些学子都以为里头加了香桂酒呢。

老者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老夫平生就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