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晔的目光停留在薛涛两道纤美如弯月的秀眉上,呆了片刻,方忙忙道:“薛姑娘不必客气,马车就在阁外,薛姑娘既已收拾停当,咱们即刻走吧。”
“好。”薛涛答应一声,又略略向柳妈妈点了点头,迈步向客堂外走去。
“涛儿,我的好涛儿——”柳妈妈在门口一把攥住了薛涛的手,复拿帕子虚虚按了两下眼睛道:“你我虽相见日浅,却甚是投缘。待你到了节度使府,务必诸事小心,宴罢早些回来,免叫妈妈为你悬心。”
薛涛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仿佛为了掩饰这嫌恶般,长长的睫毛迅速覆上漆黑的双眸,口中温婉笑道:“妈妈放心,涛儿自会诸事小心。”
柳妈妈这才松开手,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看着薛涛离去。
天色已经有些擦黑,“辘辘”的马车声如一首单调的歌般唱过成都城的街街巷巷。
薛涛端坐车内,妆容精致的脸上不复轻浅笑容,眉目间有种不属于青春少女的冷漠与凝重。
锦雀半侧着身子坐在薛涛身边,似乎早已习惯了薛涛这副神态,笑嘻嘻一脸兴奋地道:“姑娘,你这么美,韦将军见了准会喜欢。倘若韦将军瞧上姑娘,为姑娘赎了身、脱了乐籍,姑娘这一生便算脱离苦海了......”
“锦雀!”薛涛打断了锦雀的话,目光从车外一掠而过,严声警告道:“这种话万不可给人听到,须知没有一个男子会喜欢怀抱目的接近自己的女子。”
“姑娘说得是。”锦雀忙捂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看着车外惶恐地道:“婢子唐突了,姑娘莫怪。”
“我怎会怪你?”薛涛叹了口气,缓和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一心盼我好,只是世间万事皆难强求,我亦唯有尽人力以听天命罢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夜,是她薛涛改变命运的机会。
只要她入了那位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韦将军的眼,等待她的,纵不是荣华富贵,至少,不会再有轻薄的调笑与肆意的欺侮。
她出身官宦人家,且为家中独女,从小受尽父母千宠万爱。哪里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六年前,在她十四岁时,父亲薛郧忽因小错罢官入狱,家产亦被尽数罚没。
未几,父亲病死狱中,属于薛家的繁华与荣耀从此烟消云散,属于她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亦从此一去不返。
除了父亲的死使母亲悲不自胜外,母亲将这一切看得很淡。
食不裹腹的岁月里,她们靠帮人浆洗缝补过日子。无数个灯前月下,看着母亲消瘦的容颜、劳作的身影,忆起从前种种,她的眼泪常在不知不觉间淌满脸颊。
母亲却只是淡淡地道:“世间人人乐富贵而厌贫贱,然富贵该当属谁?贫贱又该当属谁?多不过都在起起落落之间罢了。涛儿,咱们已历过富贵,今日受些贫贱有什么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