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林也听说了这件事，他隐隐地不安。之前，芳兰爹找过他，约他喝酒，喝得半酣。他知道女儿中意水林，水林呢，也是一个好小伙子。芳兰爹醉意熏熏地说换成是水林，不要建啥房屋，给他几百元就成。可是，水林翻遍家里的橱柜也找不出一百元啊。

“水林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正是芳兰姑娘。她穿一件脱了颜色的小褂子，头上编了两条大辫子，辫尾用两根麻线系着，裤子倒是半新，可因为干活，膝盖处有点磨损，就用相近颜色的碎布缝补了一下，这样将就着还能对付穿两年。走近了看，芳兰就是一个淳淳朴朴的农村大姑娘，这一天到晚不停干活，风吹日晒，脸蛋当然不及城里姑娘白嫩，但也透着一股健康的红润水色。

水林停下活计，直起了腰。一看，他觉得不对劲。芳兰不像以前，来看他，不是带着笑脸儿，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就是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洗干净的大番薯。今天她两只眼睛泪汪汪的，眼皮儿红红的，显然刚哭过。现在，她刚一开口，眼泪又吧嗒吧嗒地下来了。芳兰靠在磨盘边，低着头抽噎：“水林哥，我爹改主意了，要将我换亲给隔壁埭上的赖麻子家，他儿子叫赖根，你认识不？”

水林一下懵了。那赖根，他咋不认识？打小儿也是一个学校的。他读到高小，赖根读到初小。赖根遗传了他爹的暴脾气，和不少人干过架。他有一个妹妹，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智商有些低，但平时洗洗涮涮也没问题。可赖根爹指望靠着女儿能得一笔聘礼，将女儿拖到了二十五。“水林，我爹已经收了赖麻子的礼金钱，我拗不过他……你去说和说和，我不喜欢赖根，不想嫁给他！”芳兰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

她心里有人，这个人就是水林。水林心里自然也有她。但二人的事并未摆到明面儿上商谈，这在埭上人看来啥都不算。水林娘呢，对芳兰也是一种不抗拒不热情的态度。她喜欢芳兰，这姑娘手脚勤快，实在，上工从不偷懒，也不好嚼舌根。就是有一点，她了解芳兰爹柳二保，柳二保未必会将女儿嫁给水林，他是不肯做赔本买卖的人，婚姻上打算得更精细。芳兰嫁给水林，就是来受穷的，更不能贴补老柳家，就算他们两个年轻人都有意思，事情也不一定成得了。这是水林娘的心病，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穷”字。

水林立马热血上涌。都新社会几十年了，咋还兴换亲呢，那都是老封建的一套了！即便心上人不是芳兰，仅出于对同公社同大队女子的本能保护，水林也觉得难受。自古换亲，牺牲的都是女子。他觉得自己该去芳兰家一趟。不，自己并不是她的什么人，就算厚着脸皮登门，也该提点儿东西，哪怕一瓶酒，一块猪头肉，一副猪大肠，这才不输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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