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西苑神策军地牢，其实就是校场旁边的一座地下洞穴，内里光线阴暗，通风不畅，空气中弥漫着腐烂酸臭的味道。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真正意义上使用过了。不过今日从午后起，陆陆续续热闹起来。

狭小的过道内，充实着不同声音的冤枉叫喊声，直至尽头处声音渐渐安静。

尽头最里间的牢房与其他不同，只关了一个人，矮小精瘦的男人，此人正是为裴晁造弩机的冯五。

冯五身上没有伤，衣着较他人还算是整洁。他缩在干草垛角落，一概当日的唯唯诺诺，脸上袒露着凶光，仿佛在思索回忆什么。

他还记得九年前那个晚上，第一次见到那个刚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冯五自文敬帝八年出师起就入了西苑，一干干了二十年，刚开始在西苑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行了，俸禄发的越来越少，越来越迟。他是个老实人，娶了媳妇生了娃，媳妇靠着浆洗衣物，日子虽然难过，但好歹也过得下去。

本来以为一辈子庸庸碌碌就这么得了，可老天爷啊大人物的玩笑他不开，只会折腾他们老百姓，说到底就是命贱，不值几个子。婆娘病了，家里穷的没钱没粮，那时候就有偷卖军械废料的，多少能补贴，都劝他早日下手，但是他太老实了，下差回家婆娘病死在榻上，儿子哭累了饿死在他娘脚边。

那天还是冬至，下了初学，当冯五看到他们的时候，人都硬，两张嘴都微微张着。

冯五办了丧事，就一个人没点灯坐在屋里。忽然门被推开了，他抬眼看过去，一个满脸缠着纱布，纱布上渗着脓血的人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他晓得西苑前些天发生了桩事，死了不少人，死了地拉到乱葬岗埋了，没死的，能走的自己出去治，不过多半还是个死。

他认出了来人，试探性地问道：“老朱？”

老朱脸上的灼伤一直延伸到胸口，嗓子肯定也是伤到了，只听见一个极哑极低的声音说道：“是我，捡了条命回来，过来看看你。”

那个晚上他与老朱说了许多，多半是忏悔自己老实，害死的老婆孩子。

老朱听完，良久无言，最后他盯着冯五，眼里满是血丝透着疯狂，冷笑着说：“他们不仁咱们就不义，总要奔个活头。”

冯五那时就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满脸烧伤流着脓血的男人，不再是之前的老朱了。但是他选择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慢慢地，他们二人开始一起搞私运的买卖。苑里老人不多了，他们干到了头，油水自然捞得也比别人多，冯五越发觉得自己当年太傻，心中的不满愤恨就越多。

他们都知晓西苑私下到底在做什么，直到两个月前，西苑将地下的东西，还有人慢慢转出去时，老朱对他说：“马上要出事了，手上的收一收吧。”眼睛盯着他，好似知道他并不会听他的，又说：“万一被抓了，对西苑的人千万什么也不要说，不然就是个死。除西苑第一个来找你的，你把事情跟他讲，或许可以保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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