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头在这六年里，身上新伤摞旧伤，倒是练出了一副好身板儿。他神神秘秘地拜了个师父，每个月的整日子，十、二十、三十，都会去西湖边找那个师父。师父传他武艺。我好几次问他师父到底是何面目。他说：“师父不让说。他老人家讲过，如若对第三人说一个字，我与他的师徒缘分就算是到头了。”好吧。不说便不说。

这六年的街头打滚，我亦学了不少本事。这些本事是从前在圣贤书中怎么也无法获得的，比如翻墙、爬树、上屋顶、捉蛇、钻地道，甚至，跟着酒坊的小伙计学了酿酒，跟着药铺的小伙计学会了基本的草药辨认，跟着卖豆腐的麻婶学会了骂人。六年的苦水泡出了比从前更生动、丰富、坚韧的水星。

春日，暖阳照得整个禹杭城明媚娇艳。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少爷，带着几个家丁来酒坊买酒。他是唐允的大儿子唐赟。估计唐允给他取“赟”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文能武又有钱吧。可惜啊，他是个出了名的蠢材。

坊间都传遍了，他学骑马学了五年还没学会。唐允请了一个又一个渊博之士教他念书，可至今二十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偏偏唐允又是个极要脸面的人，一定要拗着儿子成才。如此一来二去，唐允就成了禹杭城的笑柄。

我把头发绾起来，女扮男装，穿着酒坊小伙计的衣服，出现在唐赟面前。“唐大公子，您来了。”我笑脸相迎。“你认识我？”他一歪嘴。“认识，怎能不认识呢？满禹杭城，若谁不认识唐府的大公子，不是眼瞎，就是呆傻！”我恭维道。

他那张胖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道：“算你小子识相！”他不该叫唐赟，他应该叫唐饼。嗯，糖饼，一张脸像又圆又大的糖饼。

“您今天要买什么酒？”

“当然是越贵越好！”

“我这里有一种酒，叫状元及第酒，神奇无比，包您唐大公子满意。”

“哦？状元及第？”他显然有了极大的兴趣。

“您想想，同样是寒窗数载，为什么有的人就能高中，有的人却名落孙山？这就是运气哇！”

我胡诌着。他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运气的问题。”失败者往往不肯承认自己的不足，而喜欢把原因归结为命、运气。自刎乌江的项羽尚且如此，到死还不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说了句“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何况是寻常庸才呢？

我趁热打铁：“状元及第酒，乃采昆仑山之雪水而酿，又佐之灵隐泉边的草，精心制作而成，喝完耳聪目明，过目不忘，有如神助！”

“好哇！”他一击掌，“速速把那状元及第酒给本公子拿上来！”我卖着关子：“您莫心急，此等神酒岂能如此易得？千辛万难，只得一坛，明日才能开封。且开封之时，要念上七七四十九遍咒语，那神酒才有效。这样，明日我亲自送到您府上，给您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