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爹疼，爹好疼啊。”

我看得揪心，想带我爷去镇上找大夫，却被我爹一巴掌扇飞。

我爹恶狠狠地揪起我的衣领。

“你爷岁数快一百了，你还折腾他！”

我哭了：

“爹，爷爷要死啦！”

我爹啐我一口，神经质地嘟囔着：

“放屁，我爹身体好着呢，他是喜丧！”

里屋，爷爷的叫唤声越来越小。

直到再也没了动静。

2.

大人们说，我们村有个鬼娘娘。

鬼娘娘神通广大，法力能庇佑村子千年。

每一甲子，鬼娘娘都要重新找个夫君，阴阳调和，精进修为。

能当上鬼娘娘的阴夫，是这户人家无上的荣耀。

不仅如此，阴夫生前的家人，还会被村里的长老关照。

分得一大笔财产！

这一甲子的阴夫原本是隔壁老陈爷，奈何老陈爷已经被他孙子接出国享福了，早跟村子断了联系，于是阴夫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我爹不愿放过这良机，自告奋勇地去娘娘庙祷告。

在阴夫名册上，写了我爷爷的名字。

我曾偷偷溜进去看过这名册。

那是小小一个红簿，上面染着干涸的血迹，写着无数人的大名。

愚昧又可笑。

从娘娘庙回来之后，我爹就隐瞒了我爷爷的病。

阴夫，必须是无病喜丧的男子。

只有这样，鬼娘娘才会庇佑那户人家。

为了这可笑的福祉，我爹亲手扼杀了我爷。

我爷爷死前，我爹专门从城里请了个大师。

大师掐指一算，嘿嘿笑道：

“死得好，死得好，良辰吉日，福星高照！”

“老哥，事不宜迟，停灵什么就免了，即刻下葬吧！”

我爹连连称好。

我瞪大了眼睛。

我爹这是在造孽。

因为，人死之后，若不停灵，魂魄永远不会从家里离开！

也就是说，我爷爷，一直在看着我们！

3.

我爷爷刚咽气，我爹就迫不及待地请了长老过来。

他点头哈腰地迎长老进门，笑眯眯道：

“哎，刚走，刚走。”

我爹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我爷爷，就像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物件。

“对对，一百岁的人，喜丧嘛。”

长老露出满意的神情，比了个三。

这是在说报酬。

我爹自然喜出望外。

进了里屋，那大师已经给我爷爷套上了一件古色古香的火红喜服，正拈着一块玉石，往我爷爷嘴里塞。

这是配阴婚的传统。

九窍塞玉，红服缚体，能让新鬼夫妇永远捆绑一处。

长老显然更加满意。

我爹也更加喜笑颜开。

我看得悲哀。

我的爷爷，生于战乱年代，吃了五十年苦，却没能享五十年福。

他一辈子窝在这个山沟里，从来没吃过一点好东西。

甚至死后，不仅没得到儿孙侍奉，还要被迫去服侍什么鬼娘娘。

虽然，我一直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鬼娘娘。

我们村信奉的守护神，其实是只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