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人归，是故人归……怀云飞默念着这于他来说分外残破沉重的话，饮一口佳酿，听着屋顶的窸窣动静，把这句话在嘴里咬碎了吞下肚里。

故人再不归……

青坟古道边，故人再不归……

……

朦胧间，怀云飞落入梦里，梦乡里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一个，成就现在的他……

梦境里，不复往日里美人温声软语，塞外的边骑挂着和烈风一般，终年不变的冰冷面色，那股抹不开的血腥腐臭味深深**着他的脑子，在那里，他见识过烽火狼烟，金戈铁马，更多的，是新嫁娘为夫君的长泣，声音凄婉绵长，能久久回荡于天地……

他不爱战场。

怀云飞出于骨子里的厌恨。

或许是安逸日子呆久了，怀云飞对着边疆的厮杀有着避之不及的态度。

他最喜欢的，不过是除夕之际城中的欢声笑语，那村酿的浊酒，满满饮上一大口，透体的舒展能让人好好睡上一觉。

晨曦里的五彩霞光，旭日东升，他喜欢热闹，可喜欢的是那些安逸的祥和，而不是深沉死灰一样的战场……

尽管……他从未喜欢过人……

七岁之时，他从神鸦社鼓里唤醒熟睡的竹叶青。

即便被当做祭品献给所谓的“神”，在哪一片的惊悚的陪祭品中，他是唯一一个选择闭嘴直视竹叶青的。

从将军之子到献祭的人选，过早的跌入泥潭，过早地感受到世间冷暖，怀云飞从那时起就已经算有了刻骨的记忆。

晚间坟旁撕拉怒吼的厉鬼，围绕在身边的贪嗔痴三面金佛的嘈杂佛语，全部的这些……

不断地，不断地啃噬他，摧毁他……

他已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还能爬起，从那个残肢堆起来的墓里……

那些当作陪祭品的稚嫩的孩童哪个不是父母家里的掌中宝，可现在，全都，不存在了，什么都不剩……

“人……贪婪，妄想，懒惰，数不尽的陋习啊……”

“这么个小娃娃也想赢过天地，真乃可悲可叹……”

“被兔子养的小狼崽而已，即便是有什么作为也是枉然……”

四周明明是金身善面的罗汉菩萨，怀云飞不明白为何他会被折辱至此，这些个世人眼里的圣，明明肮脏至极，满满讥讽。

哪里配得上……

……

“怀云飞，你若再不醒，午膳便可以替你分担了……”

他手上的凉意还没渡到怀云飞额头，便被他拉着手连人带被，紧紧揽在怀里。

“……竹叶青”

“嗯”

怀云飞决移不定……想开口，但是他不能。

那些被活活剥离的肢体，声嘶力竭到奄奄一息的惨叫，绝望到溢出血的双眼。

那是他们的孩子啊……

他咬牙，把这些全都咽回去……

他不敢问，他怕回忆。

“竹叶青，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嗯，你知道的，我不会还手，无论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