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知礼啼笑皆非:“谁说要你还了。”
“不还不成了白吃白喝的无赖了。”
他揶揄江雁宁:“我救人不图回报。”说到这里蓦然想起那挨打的女子,当下江雁宁既已找到,恻隐之心便可落到实处了,打算觅一个车夫送她去医院。思及此处,他快步返回事发处,谁料不知哪里来了两三个壮汉,架起伤者就跑。
齐知礼烦忧未解,再无意招惹闲事了。身处乱世,哪个不是飘零如絮,躲在租界里仿佛这国家仍然歌舞升平,一出来就知道,活着不是易事,生离死别人人见惯,他这一己之力即便救了一个也未必能救一双。要想天下太平,最要紧的是,赶走日寇光复国家,可当下这时局,已非三五人力可控。
若非要谈救人,他最想救阿姐。
西伯利亚的冷风南下,席卷大半个中国,两个人在冬夜的杭州街头裹紧外套疾步赶回旅店。
齐知礼嘱后厨上“西湖醋鱼”“东坡肉”及“龙井虾仁”:“来了杭州没道理不吃点当地特色美食,你说是吧江雁宁。”
江雁宁却兴致缺缺:“你吃吧,我要一碗阳春面就好。”
齐知礼狐疑地看她一眼,这姑娘时时刻刻精神足透,提起看西湖不知何等激动,怎么此刻是这副反应呢?随即又想起她说房费餐费的事,不由哑然失笑,由得她去了。
1941年12月3日晚 18点35分
新泰饭店。
齐知礼在服务台借了电话打给汪品夫,对方急匆匆问他:“江雁宁呢,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你那爱徒可真是能折腾。”齐知礼笑了一声,把事情草草讲了一遍,“那可不是动如脱兔,是动如疯兔啊!”
汪品夫笑出来:“小姑娘活泼是活泼点,人还不错,爱憎分明知进退,不算难缠。”又说,“人你是拐出来了,我可千万拜托你,杭州不比租界,你得多看着点,把人安安全全带回来啊。”
“是是是。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哟。”
汪品夫也不多谈闲话,问他正经事:“怎么样,梅勇宪那边有消息没?”
“委员会我一来就去过,门得严严实实的,等明天吧,明天我起早再去。”
“行,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好,你先休息吧。”齐知礼挂了电话,转而拨给谭为鸣,问银河街动迁事宜:“为鸣,怎么样,他们肯不肯搬?”
“哪里肯。上午我又去了一趟,他们一齐堵住我,真是软硬兼施。”他苦笑一声,“冲出来两个大汉,捋起袖子说若是非要拆银河街就别怪他们动手了。”
齐知礼皱眉怒道:“真真是刁民!”
谭为鸣啼笑皆非:“刁民倒不算可怕。最怕的是热情的老阿姨。连说带推地拉我去她家里吃饭。”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是家徒四壁,缸里最后一点白米拿出来给我蒸一碗饭,又替我炖颗鸡蛋,再到街口买二两卤肉。自己不吃,就看着我。说家里两个儿子都死在抗日战场上,消息传来,老头子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小儿子还没结过婚,大儿媳妇改了嫁,留下个四岁的孙子。祖孙俩相依为命,说就靠着这房子遮风挡雨,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