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一声长长的哨声响起，坐在队伍后面的几个三十来岁的单身汉将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进嘴里，比赛一般响亮地打了几个流氓哨子。他们的躯体里满是燥热，可是这热量没有用武之地，被深深埋在身体的角落里。他们唯一可以发泄的就是将身体弯曲成一张满弓，猛烈震动着空气，向那些看不上他们的姑娘做一次有声的呐喊。

清脆尖利的口哨声刺激着人们的耳膜，更刺激着姑娘们的神经，她们纷纷回头观望，一脸惊诧。

四个孩子坐在人群最前排，笑得天真无邪。邻村的张雅青，她是村小学毕业班的班长，女娃中个子最高，长得干干瘦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父亲早逝，她小小年纪已是家里的顶梁柱。王小美，代课教师周小丫的女儿。周小丫是个上海知青，落户在山坳里生了根。王小美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特别好看，一条粗大的辫子乌黑可鉴，所以外号“大辫子”。丁秀秀，全村成绩最好的女娃，孤傲冷漠，喜欢一个人抱着本书静静地看，或者一上午坐在河边发呆。丁雨红，村里开杂货店的丁小气家的大女儿。这个名字还是她十岁的时候村里男人私下里起的，因为她的脸上总是挂着两道对称的红晕，像雨后天空的彩虹。

那夜电影异常精彩，小小的银幕像是有强大的磁场，牢牢地吸引着打谷场上每一个人。大千世界、人生百态，在一方小小的银幕上变成真实的生活，展示在众人面前。

电影演到***的时候，整个打谷场鸦雀无声，连躲在人缝中的三五只土狗都瞪圆了小眼珠，大气不敢出地盯着银幕。可就在他们的头顶，那头沉睡了几个世纪的黑熊张公山，却被梅雨软化了脊梁，肚皮上开了道血盆大口，流着浑黄的水，像个快要临盆的女人。

半山腰的几间破屋前坐着个男人，正远远地对着屏幕的另一面津津有味地看着。他是王小美的爹，是这一片山的护林人。突然，夹在男人手心的烟蒂抖了抖，一股冰凉浸透了他脚下的拖鞋，让这个四十来岁满脸胡楂的男人猛地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坐落在山腰上的这间小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道裂缝，仿佛新的泉眼，“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水。

恍然间，王小美的爹感觉自己不是住在大山上，而是住在大江中那个小岛黑沙洲上。

每年汛期，长江就像个疯癫的女人变幻莫测，江心那个小岛就是这个疯女人的私生子。

汛期中，黑沙洲一脚一个新泉眼，四处塌方，四分五裂，可是每年秋天又聚沙成洲，一年演绎一次，村里老人们说，那就是她的命。

“张公山出汗了！到处是泉眼！山体要滑坡了！电影别放了，大家赶紧往村尾江边跑啊！”小美爹一路叫喊着跑回了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