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怜爱地注视着怀里的男孩，腾出一只手来，小心地关掉了录音机。刚要起身，突然心脏被狠狠地抽紧了，瞬间停止了跳动。剧痛与窒息一拥而上，男人面部扭曲，用力按住左前胸，咬紧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惊扰了孩子的美梦。男人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来得如此匆促。心脏麻痹。一个月前，医生把他从鬼门关硬是给拖了回来。可这次终究没能逃脱厄运。“文森特……”他在心里呼唤着这个名字，无力而哀伤。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黯淡，近在咫尺的温情消失了。

文森特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已经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男人浑身冰冷，仅有胸膛还是热的。文森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没反应；叫他的名字，还是不为所动。文森特有些害怕，他引颈环视房间，踉跄着跑到床前拉下一条夏凉被给男人盖上。“这样的话，睡觉就不会着凉了吧。”男孩担心地回顾了一眼，抱起毛毛兔，把带着透明包装纸的彩色棒棒糖放到男人手里，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

晚餐用毕，他听到自己房间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哭嚎声。男孩连忙跳下椅子，寻着声音一路追去。跑到门口，房门被人从里面锁死了。文森特焦急万分，他拼命敲门，大声恳求里面的人放自己进去。很久之后，门开了。西蒙肿着哭红的双眸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彩虹棒棒糖。“……他走了。我们也要走。半个月内，我们将搬到僻静的郊区生活，永远地离开这儿。你做好心理准备，文森特。——还有，从此忘了那个男人，无论他曾经多么善待你。这是我的命令。”她的语气冷冰冰的，与以前判若两人。男孩害怕地点点头，抱紧了怀里的玩具毛毛兔。这只浑身洁白的毛毛兔还是过三岁生日时男人买给他的，那天风和日丽，男人和西蒙带着他去了海边，每个人都特别开心，从清晨一直撒欢玩到了黄昏。“也许，那样美好的时光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文森特瞥一眼桌子上父母笑着共同把自己高高举起的相片，心里默默地想。

“糖吃多了会患龋齿的，还是少接触为好。”西蒙拿着糖在文森特面前晃了晃，随手扔进了垃圾箱里，然后迈开猫步，扭动腰肢，一摇一摆地远去。

文森特向背影望了望，迅速爬到垃圾箱旁伸手把棒棒糖捡了出来藏在身后。趁西蒙不注意，便溜回自己的房间，靠在男人身旁，感受着身体冰冷的温度。男孩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拿出送给男人的棒棒糖，放进自己嘴里。吃着吃着，他小声呜咽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啪往下掉。渐渐地，男孩哭得累了，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自然，醒了以后不听话的孩子遭到了监护人的严厉惩罚。一个星期内只能吃没有涂抹任何佐料的面包，喝白开水。听上去似乎有些残酷，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文森特记得，这一年，自己刚过四岁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