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倒是没有生气，身体前倾，手肘支撑在腿上，食指和拇指极有节奏地摩擦着，笑道：

“张问达，殿前无故喧哗，你若说不出个章程来，也去午门外领二十杖吧。”

“陛下明鉴。臣虽总理此案，但胡大人才是主审官，除了三法司会审，胡大人还有跟嫌犯单独接触的嫌疑。张差的口供就算是有问题，胡大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胡大人前面说张差疯疯癫癫满嘴胡说，可是他后来却能清晰明了说出一个所以然，完全跟正常人无异，胡大人现在又说自己不知道原因，那我想问问胡大人，到底是你能力不足，还是你从中作梗呢？”

话未说完，胡士相便急急反驳道：

“张大人，你可不能信口雌黄，栽赃诬陷，陛下面前，凡事都要讲证据！”

大理寺卿周光镐作势要站出来帮张问达辩解，却被张问达一个眼神制止了，这事得他自己亲自上阵：

“这便是臣觉得可疑之处。胡大人口口声声说那张差是疯子，但据臣的观察，此人在应对审讯时表现得疯癫，一旦审讯结束，立时恢复正常。是以臣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一众审讯官员中必然有此人忌讳的在场，所以令提牢主事王之寀私下提审张差，才会有王之寀和胡大人对质之事。”

万历记得那一次的对质，王之寀当时始终认为张差背后有人指使，而胡士相却认为张差只是一个疯癫莽夫误闯皇宫，两人各执一词，当时的万历也是头痛不已。

张问达见万历沉默，便追禀万历：

“陛下，非臣无端揣测污蔑皇贵妃，只是这犯人的供词确是如此，臣也只能据实上报，以达天听，不敢隐瞒丝毫。”

“张大人好大胆！仅凭狂徒要犯的一面之辞，就敢给皇贵妃安插罪名！刚才被拖出的主事还没给你警醒吗？天家何等尊贵，岂容你无端攀咬？”胡士相以下克上，再三出言驳斥自己的直属上级，在这种情形下却没有人觉得不妥，毕竟事涉郑贵妃，必然要一再小心谨慎，不然刚才领了六十板的刑部主事，就是前车之鉴。

郑贵妃一听又把自己牵扯其中，有些惊慌，但此时作为嫌疑人不便说话，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到沉默的皇帝身上。内阁首辅方从哲眼睛微张，并不理会庭上发生的事，他等待的，只有皇帝的决断。而整件事的受害者太子朱常洛，此时却更像可有可无一般，没人在意他的感受，孤零零地站立在殿前。

“胡大人这是黔驴技穷了吗？竟以天家来威胁我。陛下圣明，如果是张差故意构陷皇贵妃，那自有我大明的法度来制裁他。倒是你胡大人，草草结案枉顾证词，莫非那张差受审时的表现，就是畏惧你不成？”

张问达作为刑部侍郎，本就是胡士相的上官，此时一番训诫更是气势凌人，不过郎中胡士相此刻已是被逼到了墙角，不出言反驳的话便是被坐实了威胁犯人伪造供词的欺君之罪，这可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