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因着大雨，刚刚入夜各家各户便熄了灯火歇下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静谧的让人不安，房檐上的雨水不住的噼里啪啦的往地上流，听的让人心惊。

南山郡这场大雨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大街小巷处处都是积水，不知何时能停歇。

南山学堂里的学生因着连日天不好，皆没有来上课，空荡荡的学堂里便只有夫子素青彦和他的两个女儿素天心与素问心。两个丫头心里没有旁的事，回西屋熄灯后自然是倒头就睡。而东屋里的素青彦却是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久久不能入眠。

自夫人贾氏逝后他就没能睡安稳过，晃眼已是六年了，问心都六岁了。此刻他脑子里努力的回放着与贾氏那一幕幕恩爱的过往，却突然之间发现他竟然只能清晰的看见自己，贾氏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他突然害怕了，爱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可以不记得她了。

远方轰隆一声巨响，响声在幽禁的夜中传的很远，素青彦是习武之人，听力本来就好于常人，此刻他心头一紧，迅速起身。脚还未下床挨地便听见有声音狂吼:“决堤了，大河决堤......”声音瞬间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巨响中。

素青彦心头一震，决堤了，那是南山堰决堤了，今夜怕是难有几人能活了。外衣都不曾披上，一阵风似的冲出屋子来到西屋一脚踹开两个女儿的房门。

“天心，问心，南山堰决堤了！”

素天心与问心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素青彦也没有时间跟她们多说，一提气便将两人拎起从屋子里窜了出去。刚自院子里，那洪水的呼啸声和房屋的坍塌声就清晰的从院外传了进来。

没有时间了，逃不掉了。

拎着两个女儿，顾不得她们身着单薄的里衣在雨中湿透，此刻瑟瑟发抖，再度闪电般冲进厨房。将两人迅速丢进那口日间洗澡用的大号木桶中，用力推出屋子。“轰隆”一声巨响，学堂的前院便瞬间坍塌，滔天的巨浪直接翻过坍塌的废墟冲了过来。那口被他推出的木桶瞬间被席卷而来的洪水吞噬不知去向。

素青彦连半分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洪水便将他卷走，他只觉得鼻子眼睛耳朵里全部灌满了裹着泥沙的洪水。这辈子，到此便是尽头了，青青，奈何桥边，你会不会忘记等我。

洪水卷着他不停的东冲西撞，素青彦起初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后麻木到半点感觉也没有了。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与贾氏见面的地方，可惜他完全看不到贾氏的身影。只见自己一人形单影只的坐在藤萝架下抚琴吟唱:

贾府有佳人，

芳名唤青青，

一笑倾人国，

再笑倾人城......

南山郡的这场大雨下了足足一个月有余，直到南山堰决堤的第六天，久违的太阳终于出现，天放晴了。可惜南山郡城中无人生还，决堤的堰无法及时修补，洪水依旧肆无忌惮的四处冲击。好在里郡城五六十里地的下游便到了山区，洪水再如何凶猛，到了那里也不得不归于两山间的大河，顺着起伏的山峦一路直流向万里外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