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上，曾有无数破茧的蝴蝶，翩然纷飞；也曾有无数未能破茧的蝴蝶，带着破茧的愿望凄然死去。多少年来，未能破茧的蝴蝶的残愿汇合一处，化作一个巨大的茧。蝶知道，她诞生于那巨大的茧中。茧中的沉睡已经结束，她醒了，经过苦痛的挣扎，终于破茧而飞。死去的蝴蝶的心愿，汇聚到如此庞大，以至于孕育出她如人类一般的形体，如人类一般的感情，以及半透明的，闪着彩色光辉的翅膀。她展翅而飞，隐入辽阔的夜天。

第二日，住在老树旁那间房子里的书生在梦中苏醒。他望向窗外的老树，眼神茫然，似乎还沉浸在消逝的梦中。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或者是很多、很多个接连发生的梦，他记不得了。梦中的场景已如晨雾一样被风吹散，然而无可名状的悲伤仍在。他若有所失，努力定了定神，终于起身了。

书生走到门外，呼吸清爽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方才的悲伤消失了大半。

今日一如往常，书生倚窗读书，不觉间就到了午后。

午后燥热而凝滞的空气令人困倦，书生放下书，一边回味方才读过的一句诗，一边望着窗外出神。这时，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从他窗前的荒野走过。书生望见，起身出去。

“若不嫌弃，来寒舍小憩片刻如何？”书生对道士喊。

那人正是幻化出男性样貌的孟羽。她看见书生，于是招手回应，走到屋前。

这书生名叫史慕，是村中一位富户的独子。他整日流连于诗文，无意于功名。父母过世后，想到自己长此下去无以为生，加之不愿邻人打扰，因而变卖家产，在村边建起这座小屋。书生生性淡泊，日常花费极少，靠着遗产，以及在村中集市上为人写信作画的所得，足以维持生活。日子虽朴素寡淡，却自有意趣。然而书生偶尔也不免寂寞，此时见到道士，想到若能听道士讲讲沿途见闻，或与之探讨道家学说，再好不过。他邀请孟羽与他品茶清谈，孟羽旅途劳顿，因而也不推辞，一边休息，一边与书生漫谈起诗文书画，各派学问，以及自己经历过的奇闻异事。

谈到自然万物的灵气时，孟羽指了指窗外的老树：“这树繁茂异常，正是因为聚集了这片土地的灵气。”

“原来如此，怪不得树上每年都有那么多茧，看来是因为树的灵气，周围要做茧的毛虫都被吸引了过来。每逢春末，总会有成百上千只蝴蝶破茧而飞，颜色各不相同。那景象也堪称奇异了。”

“一定很美吧。”

“嗯，真是美到难以形容啊，万千种颜色的彩蝶汇聚一处，纷飞如虹……”

书生顿了顿，接着说：“但也有美中不足，总有些蝴蝶未能破茧就死去了。说来见笑，我怜惜那些蝴蝶，每年都会将它们的遗骸葬在树下。”

孟羽默然望向老树，想象那集聚、扩散，继而逐渐远去的纤纤蝶影。不属于尘世的绚丽色彩，与轻盈悠然的舞姿，在她心中飞扬。

此时书生却感叹道：“不过其他时间，我这里都十分单调。为了打发时日，我也会想象各种奇异之事。今日听了你的讲述，才知现实中竟有比幻想更神奇的故事，真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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